王天风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在明台这件事上能保持理智和清醒。他曾经懊恼过，愧疚过，也挣扎过。他不会抽烟，但却曾在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抽烟抽到咳出肺炎呼吸困难被傅玉书抬去医务室抢救。
不过后来他就好了，醒来之后面对傅玉书的叫嚣冷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甚至连开枪处决那个逃兵的时候，都稳稳地将一颗子弹楔进了那人的胸膛，然后头也不回地把枪抛给了郭骑云，让张福寿胆战心惊后怕不已。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件不存在情感的武器，一把杀人的枪。
于是他还能像现在这样，这样笔直地站在明台面前，以一个上级的身份，向自己的学生，自己的alpha宣布任务。
“有一份第三战区的密码本，需要你跟于曼丽去完成传送任务。”王天风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折了又折的文件递到他手上：“情报的交接指令在这里。”
明台的眼眶还是红的，表情却已然严肃了起来，他接过文件飞快地藏进了西装的内袋。
“为了掩护你们，郭骑云会带着同样的密码本到达指定地点完成交接，一真一假亦真亦假，两份密码本同时送往第三战区，我们在真本上做了特殊的印记。”王天风继续道，声音低沉而郑重：“事关重大，第三战区数百万战士的生命，就掌握在你我之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明台不由地站直了身子，行了一个军礼，道了声：“是。”
王天风望着他灼灼的眸子，深吸了一口气伴着呼吸轻轻吐出了那几个字：“行动代号：丧钟。”
明台皱了皱眉：“丧钟，这个代号多不吉利……”
王天风看了他一眼：“敲响敌人的丧钟不好吗？”
明台摇了摇头，他犹豫了一下道：“我的预感不是太好。”
王天风牵了下嘴角，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视线移到了一旁的手表，心尖儿上顿时又软下去几分。
“难得啊，这手表你还留着，我以为你早扔了。”王天风的语气不再像师生那般疏远，带着几分明台不敢想的情愫，含着砂砾的嗓音擦着他的耳朵划过去。
明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复又垂了眸：“老师送的，学生不能扔。”
“是不能啊，还是不敢？”
明台心里一惊：“老师在说什么？学生不明白。”
王天风却是笑了：“怎么？你有胆子炸了军统一船的走私货物，这会儿倒是没胆子认了？”
许是没在他脸上看到半分责怪，明台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打算死不承认：“无凭无据的您可不能乱扣帽子。”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要是您非说这船是我炸的，我就说是您教的！”
王天风哑然失笑，他这个学生啊，说出来的话总能把他气死。几个月不见，油嘴滑舌的功夫越发见长。
他眯了眯眼睛，头微微一扬，几分婉转深情晕在里面：“得了，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现在任务交待完了，你下去吧，我在这儿待会儿就走。”
王天风转过身去。
他始终还是无法面对这样的明台。这样耀眼的，眉眼里都是他喜欢的样子的明台。
王天风走近窗边，站在窗帘后边望着下面觥筹交错的人影，眸子里闪着光：“真好啊，真喜欢这种有人情味的家庭聚会。”
人群里站着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姑娘，端了一杯蓝色的鸡尾酒，正四处张望着。裙子很称她的肤色和身材，看上去像一朵被精心呵护而长成的粉玫瑰。
“那是你的未婚妻吧，真漂亮。”王天风道，他知道他没走。
明台的一双脚像是被黏在了地板上。视线不由自主地勾勒着那人侧脸的轮廓。王天风的侧脸很柔和，绝不像他那泼辣毫不留情地处事手段。就像明台第一次坐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个人一样温文尔雅波澜不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淡淡的平静，像一汪澄澈的水，一眼能看到底，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发起狠来是什么样子的。
后来他才知道，那份让他贪恋的和善根本就是装出来的。于是他又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王天风，不怕死不要命。发起狠来的模样他更是见过不少，诚惶诚恐却又不由勾起他的好奇，这份温柔的皮囊之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灵魂，平静的血管里到底流淌着怎样血液？
他想知道到的王天风越来越多，这个人的轮廓在他的印象里就越刻越深，好奇越过了界，变成了欲望，变成了情欲，他便在这汪水里越陷越深，再也无法自拔。
遗憾的是，他爱的人太绝情，一颗血淋淋的心捧在手上却得不到半分回应。
西装口袋里的深色盒子被他捏的变了形。
“是啊，她叫程锦云，是圣玛丽医院的护士。”明台垂下眸子压低了声音道。
“嗯，是嘛，挺好的。你这个臭小子真是好福气，以后好好对人家知道么，别再耍小孩子脾气……”
“老师。”明台还是听不下去打断了他的话，却又被一团眼泪噎住。凌厉的信息素像碎雪般铺天盖地地涌过去。
王天风的身体比意识更先一步感知到空气中的变化，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回头瞪他：“你疯了吗？这里上上下下有多少……”
从看到明台朝他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直至背部撞击墙壁一阵锥心的刺痛传来，王天风都没有想起来要去反抗，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这孩子心里到底憋了多大的劲儿。
一双又咸又凉的嘴唇仅在视线相触的一秒停顿了一下便立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磕了上来，顺带着席卷而来的浓郁激烈的信息素把王天风逼的动弹不得。瞪大的眼睛始终无法聚焦在这个近在咫尺的年轻人的眉眼，只能看清楚那双在阳光里颤抖的睫毛和上面挂着的比珍珠还晶莹的泪花。
明台的吻太沉重太绝望，唇舌被他死死扣住的一刹那王天风真的有种要被他拆吃入腹的错觉。
推搡着抵在明台胸口的手随着他脸上滚烫的泪滑了下去，轻轻的拍了拍他宽厚的背。
明台埋在他的颈窝哭得像个孩子。“最后一次了……”明台抽抽搭搭的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王天风没回答他，叹了口气在他的耳边说了另一句话:“不要相信任何人，活下去。”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十日。
毒蜂身现吴淞路码头中枪被捕。
死间计划正式开始。
-TBC-
